全媒体记者 周艳丽 实习生 翁倩
在恩施土家女儿城民俗博物馆,有一方闹中取静之地,三四十平方米的空间,统一由作旧的木质材料装修,古朴而温馨。
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角落,“80后”国家二级漆艺师朱黎沉浸在她的“漆”彩世界,从最初对漆艺的懵懂到之后的热爱,不断追逐属于自己的“漆”彩梦。
误打误撞不“漆”而遇
7月24日,初见朱黎,她顶着一张素颜,却一脸神采奕奕。当天下午,朱黎的工作室将被正式授牌“技能大师工作室”。手头上的事一堆,她还来不及打扮。
又忙又累,是朱黎每天的常态。然而,她并不后悔曾经的选择。
“最开始我并没有想过会走漆艺这条路。”接触漆艺之前,朱黎从事着一份稳定的工作,朝九晚五、作息规律。
偏偏她是一个天生闲不住的人,“如何打发下班后的时间?我要找一门兴趣爱好丰富业余生活。”
一次偶然,朱黎接触到了一些漆器。
“那一件件碗、盘、筷,有的点缀着金片银线,有的镶嵌着贝壳,华丽而优雅,美得让人心动。”
“漆器是以木或其它材料造型,经髹漆而成的器物,具有实用功能和欣赏价值。”漆器店老板的话,朱黎铭记在心。
在恩施,生漆历史悠久,生漆中的“佼佼者”坝漆以其独特的制作技艺和高质量享誉国内外。
近年来,恩施掀起非遗保护传承的热潮,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,坝漆制作技艺备受关注。
在实地走访中,朱黎了解到,时至今日,恩施白果、利川毛坝、咸丰小村等地制漆的小作坊超过千家。
恩施生漆美名在外,朱黎觉得,从事漆艺兴许有前景。于是,她尝试向行业中的人取经。
只是,初来乍到,免不了被泼冷水。
“他们认为搞漆艺玩的是高端,除了有美术功底,还要掌握各种技法,我坚持不了。”在得知朱黎的意图后,一些人向她投来异样的眼光。
有质疑声,更有支持声。“你聪明又能干,也可以尝试一下!”“你只要‘架篾’,我会一直照顾你的生意。”朋友们在一旁极力鼓励。
“要不试一下?”朱黎动心了。
经过前期筹备,2022年1月,湖北霸漆产业发展有限公司应运而生。公司命名灵感便来源于周恩来总理的题词“霸漆名冠全球”。
前期,没有自己设计制作的漆器产品,朱黎就四处收购再卖出,获得收入的同时,还可以钻研这些产品的工艺特点。
时下,步入朱黎的工作室可以看到漆碗、漆杯、漆罐、漆盘、漆瓶、漆筷、漆扇、漆画……一件件件造型各异的漆艺作品或质朴古拙,或清新典雅,或光怪陆离,色彩绚烂,让人目不暇接。
然而,朱黎的“漆”彩人生路才刚刚开始。
一入“漆”门深似海
“我觉得漆艺现在需要融入一些新元素,让它活起来、潮起来,更大众化、更接地气。”踏入漆艺领域的大门,朱黎胸有丘壑。
只是,现实很骨感。当朱黎一腔热情扎进去,才明白这个行业的水有多深。“一切都在什么也不会的情况下开始,有些自我膨胀、自信过头了。”朱黎感慨。
即便如此,朱黎从未想过退缩。“既然选择了就不能半途而废。”
“漆艺的工序实在太复杂,很多东西要从头开始。”朱黎感叹道。
生漆中含有漆酚和多种挥发物极易导致过敏,与漆打交道,最先过的坎儿就是过敏反应。
第一次接触生漆,朱黎也未能幸免。“手臂上长满红疹,痒得很。”
脱敏有个过程,大多数人可能需要接触生漆多次才慢慢适应。然而朱黎自第一次过敏后,就再也没出现过敏反应。“我一直觉得自己是‘天选之人’。”朱黎打趣道。
古人云:“百里千刀一斤漆。”炎炎夏日穿梭于深山丛林取漆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。空闲时,朱黎也会爬上漆树,学习如何割漆。
在她看来,从事漆艺就要从源头了解生漆的所有知识。
兴趣加好学,几年下来,朱黎学会了髹漆、装饰、打磨等漆器的全部制作流程,还懂得了一些设计。
如朱黎所说,一件漆器是否上乘,原料很关键。
一棵漆树要生长近七年才能产漆,加之近年来,漆树种植面积缩减,恩施生漆产量越来越供不应求。
原料跟不上,漆器制作就跟不上。
“与其坐等原料,不如把原料掌握在自己手中,不然一切都是空谈。”朱黎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。
心动不如行动。2022年,在恩施市林业局的支持下,朱黎所在的公司在龙凤镇青堡村种下300多亩1.6万株漆树苗。
有了漆树,后续怎么管理、采集、提取、加工?这些经验从哪里学?朱黎想得很长远。
朋友们向朱黎推荐了一个人:省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洪克俭。
洪克俭与漆艺结缘40载,在重振坝漆产业的道路上孜孜以求,是真正的行家。但年事渐高,洪老一直未正式收徒。
为此,朱黎开启了“三顾茅庐”的拜师之旅。
第一次拜访,在得知朱黎的想法后,洪克俭拒绝了她;
第二次,朱黎带着漆器寻求指导,洪克俭在传授经验后,依然婉拒了她;
第三次,朱黎左一个“师父”,右一个“师父”。洪克俭知道眼前的年轻人对漆艺是发自内心的喜爱,默认了这个徒弟。
就这样,朱黎成为洪克俭目前唯一的传人。
后来,只要遇到与漆相关的难题,朱黎都会请教师父,洪克俭也会经常关注朱黎的漆艺产品,给予帮助。
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,朱黎在漆艺道路上走得更加自信。
孤芳不自赏
2023年,朱黎被认定为国家级非遗项目“坝漆制作技艺”市级代表性传承人。
从漆艺“小白”到非遗传承人,朱黎的每一步都走得脚踏实地。
女儿城民俗博物馆内,曾经有一间废弃的“小黑屋”,里面堆满了杂物。
从清理杂物、装修翻新到漆器陈列,朱黎事必躬亲。终于在2021年,“小黑屋”焕然一新,有了专属名称“霸漆艺术馆”,并逐渐成为市民及游客的打卡地。
自那以后,朱黎几乎天天待在馆内,而且只琢磨一件事——漆器工艺。
漆器界有一句俗语:三分髹,七分磨。
“漆艺磨的就是性子。”在朱黎看来,手艺人的活路急不得,100多道工序,少则3个月,多则1年,这是对匠人的考验。
她一头扎进漆艺的世界,专注钻研。
“每天晚上下班,霸漆艺术馆的灯都还亮着。”女儿城景区副总经理李毅不仅是朱黎开馆的支持者,也是霸漆艺术馆成长起来的见证者。
有时候为了完成一件漆器的打磨,孤灯下,朱黎甚至加班到凌晨两三点。
周围的朋友用了一个极美的词语“孤灯伴佳人”来形容此情此景。
于朱黎而言,成绩便是由这样无数个日夜钻研积累起来的。
近年来,随着国潮的兴起,非遗漆扇因绚丽多彩成为现代人的一种时髦配饰,漆扇制作更是成为非遗体验活动的新宠。
行业内,传统漆扇制作常用汽油和煤油两种稀释剂稀释推光漆,气味难闻、扇面脏乱,影响顾客体验感。
有问题就要解决问题,这是朱黎一贯的作风。
经过反复试验、不断改进,她发现可以用橘子油代替松节油、樟树油;用酒精代替汽油、煤油。
“橘子油自带清香,不刺鼻;酒精能快速挥发,带走扇面水分,又不影响干燥成膜。”朱黎侃侃而谈,为了减少过敏反应,她还总结出一套防过敏的安全防护措施。
然而,朱黎并未独享这一实验成果。“与其孤芳自赏,不如把经验在全社会推广,这样更有意义。”
2022年4月,朱黎将这些实践经验成果以论文《漂流漆体验课程的实践与推广》的形式,在《中国生漆》期刊发表。
这一经验推广迅速在行业内引起关注,“原来漂流漆扇还可以这样玩儿。”
在自学漆艺的道路上,朱黎向同行取经、查阅大量资料、观看众多视频。但她始终认为,从别人那里获取的知识是有限的,最终还得靠自己日积月累的经验。
为了提高漆艺水平,朱黎报名参加了第二届中国生漆与漆工艺人才培养高级研修班,并顺利通过考试,成为国家二级漆艺师。
“在研修班,我属于‘小白’类型,课堂上总会发出‘十万个为什么’。”朱黎笑道。
因为勤学好问,朱黎收获满满。2023年4月,她再次发表论文《巴式漆器制作技艺传承考略》,将巴式漆器的源流、巴漆的采割和栽培、收购与流通等内容详细陈述。
星光不负赶路人。从事漆艺就像人生的一场修行,朱黎把头埋得很低,一路荆棘丛生,一路繁花似锦。
(本版图片除署名外均由采访对象提供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