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谢德才
县城小，小得如孩童的手掌，名字却阔气得很——鹤峰。
这巴掌大的地方，容得下山峦环抱，容得下云雾缠绕，也容得下千百年人间烟火。
鹤峰县城河边栖居着一群白鹤，时而低首，衔起水光；时而展翅，扇动山风。
城在山中生，山在城边长。
云是这里的常客，风也格外温柔，终日在人家的屋檐下、街巷里，慢悠悠地穿行流连。
山峦将小城稳妥地搂在怀里，云与风便也失了锋芒，成了小城温驯的伴侣。风在这里游荡，轻拂瓦檐，溜过窗棂，摩挲院墙边的玉米棒子。这气息，是山野的，也是人间的，深深浅浅，织进小城的呼吸。
走进县城，沿街叫卖烤玉米棒的人随处可见。一位老妪守着小小的炭炉，玉米棒铺开在铁丝网上，火焰舔舐之下，金黄的表皮渐渐爆裂，绽出内里饱满的籽粒，焦香腾起，引得我停下脚步。她不时翻动，动作轻缓。玉米粒间，渗出微黄，被炭火烘烤得直响。递上5元，老妪用玉米壳叶裹起一根，香气先一步钻入肺腑。
在城中转，到处都很干净。去一个地方，进一座城，书对于我是有吸引力的。进入城南书屋，身上的湿热感渐渐散去，这要感谢一台立式空调，它努力地吹着凉风，让整个书店温度适宜，像秋天一般舒服。店主是位清瘦的中年人，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旧眼镜，镜片后目光沉静。他给我倒上一杯鹤峰茶，这茶条索紧细、汤色嫩绿。喝了茶，在书架上，我看到《一句话》，在我翻阅间，店主并不言语，静静地擦拭书架深处旧书的封皮，动作轻柔，怕惊醒沉睡在纸页间的时光精魄。旧书的纸页，泛黄，却顽强地包裹着陈年的骨血与呼吸。
与店主寒暄两句，推门出来。刚至门槛，雨点细密，悄无声息地打湿青石板路。我只好向不远处的连升桥跑去避雨。这座桥，是为纪念陈连升而修建的。陈连升，是清代土家族的爱国将领，原籍湖北省鹤峰县。陈连升指挥官兵连续6次打退英军的进攻。
这桥内石柱刻着一副对联：“一水清波鉴古今，四山洲荣浮天地。”虽经风雨剥蚀，却依旧清晰可见。桥身不宽，私家车、摩托车、出租车从桥上鱼贯而过，卷起阵阵微湿的风。桥的二层，老人们玩着纸牌，下着象棋；女人们则排开队伍，舒展肢体，跳着欢乐的舞蹈；稀散闲坐的市民静静望着桥外雨丝。棋盘上的纷争，车轮碾过的匆忙，舞者衣袂的飘动，都被这座桥默然收纳。
倏地，雨停了，云隙里，漏出几束光。雨后的阳光十分明亮，照得桥下流水粼粼生金。
夕阳勾出小山的金边。立于桥头回望，小城已在薄暮中隐去形迹。灯火次第亮起，如散落的星辰。
鹤峰，一个小县城，就这样泊在流云山影里，守着千年如常的人间烟火。
（作者地址：湖南省桑植县）
